> 创世纪6185年9月10日 凌晨 莱恩镇 城主府
——自从上次在森林里战斗之后,自己时常在想,如果当时被拖出战斗圈的不是艾菈小姐,而是自己该怎么办?如果当初狮鹫兽和唯一神没有出现,结局又会是怎样的呢?
这种事情,即使是在梦里,也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眼前。
「嗷——!」
与怒吼着的银狼交换位置,相互扑空,围成一个圈缓慢移动,准备下一次的交锋。
——这是自己第几次与面前的瘦小银狼对攻了呢?克米尔感觉自己的大脑变得麻木,握住长剑的手不断颤抖。
大口的喘息,森林的气息涌入鼻腔,但是并不能缓解喉咙传来的的灼烧感。
在一分钟之前,自己还是一个威风凛凛的战士——现在,铠甲已经被咬的破烂不堪,翻开的关节处的金属无时不刻不在限制着自己的行动,血从被震裂的虎口中流出,沾满了剑柄。
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了吧?自己这群人真的能逃出生天吗?
——战士和平民之间有什么差别?克米尔突然想着这种事。面对所有人都难以接受的困难局面时,即使大多数人都选择放弃,也唯有战士不能放弃。
即使自己被命运的神灵所抛弃,肉体也超越极限,这时候需要的就是另一种境界了吧?那就是坚韧的精神力量。
克米尔开始自嘲起来,自己尽想一些无聊的事情,可是在这种绝境下,在现在这种短暂休息的时刻,在除了战斗别无他选的情景下,会想到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吧?
从自己带着队伍进入森林里以后,城镇的气息就已经消失,只能依靠地图行走在树海里,除此以外,没有任何标志可以证明自己的位置——自己真的是在向森林里走去,而不是被魔兽误导一直在原地打转吗?身处连自己的位置都模糊不清的一片深绿的树海里,克米尔不禁感到【真的有在前进吗】的仿徨不安。
自己现在的战斗有意义吗?即使再怎么努力,即使是拼尽全力带走前面的这只银狼,自己一行人真的能有人能冲出这个进化了的银狼的包围圈吗?更进一步说,自己真的可以打败面前的这只瘦小银狼吗?
正是这种时候,才需要所谓的经验吧?
在自己还是一个士兵时,有过这种经验。
面前的银狼似乎在等待自己休息完毕,完全没有冲上来的意思,树林另一头的打斗声传来——自己已经被无意识间隔开了吗。
那么,此时就应该靠着经验做准备了吧?
紧盯银狼,注意银狼动作的同时,将金属被翻开阻碍自己行动的铠甲脱下丢掉。在这种高强度的战斗下,任何一种东西都将成为自己的阻碍,即使是一把短剑形成的重量,也会成为自己的负担。
铠甲下露出坚实的肌肉,重新恢复双手持剑的姿势,感受逐渐恢复的体力,两腿岔开扎稳脚步,将剑举向前方,像是在回应自己的想法,长剑发出铿铿的嗡鸣。
这些畜生一定不会明白自己正在做着怎样的恶行,仅仅只是出于生存的本能,不考虑有多少人会死,也不在乎受牵连的人的煎熬——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,这一切并不能怪任何魔兽或人,这只是相互的生存之道而已。
正应如此,自己就算是杀了这头魔兽也不会有人埋怨自己、责怪自己、惩罚自己吧?正如魔兽伤害人类一样,自己杀死魔兽也是属于行使人类的权利。
阻止……杀死……
深呼一口气,嘴角咧开毫不顾忌的挑衅。
「姑且,我,不——姑且老子还是一个战士啊!」
像是要英勇就义一般的怒吼声响起,不假思索顺从自己身体的记忆,这种东西,无论过了多久自己都能记得。
向前踏出一步,挥剑劈砍。
想起这种感觉的同时,脑海里凝固许久的经验开始渐渐粘稠般的融化,于是,这种感觉慢慢渗入身体。
银狼没有选择跳开,而是正面突入,用头部接下了这柄长剑的挥砍。
一击命中头部,并没有确认伤害,而是继续想着下一步该做什么——这是理所当然的,仅仅只是因为击中就松下一口气的家伙,这种人就是下一个被击中的尸体。
不能停下动作,在一步动作的下几步就要想好应该要选择的应对方法——停下思考不看前方的家伙会先死。
调整角度——横劈。
挥空了。
理所当然,自己的体力与灵巧并没有银狼这样强大。
那么,就需要用智慧来弥补。
「『抗拒之环』。」
发动了这柄剑内的隐藏魔法——击退一切贴近此剑之物。
长剑脱离双手的控制,顺着惯性飞向草丛的另一边。同时,视野里消失的银狼也悲鸣着,从右下方以不平衡的姿势被击飞到身前一步远的距离。
不能因为失去武器就停止攻击,失去武器不意味着失败,但是停下攻击就必定会死。
汗水飞溅到眼睛里,失去血液的感觉使意识涣散,看不见对方,不得不攻击看不见的对手,这就是战场。
单独面对比自己强的敌人,无论怎样都不会有利。那么,只需要等待对手放松警惕迎来失误就好。
从两边的长靴下拔出两把短剑,握住短剑的手心开始出汗,但是因为之前虎口留下的干涸的血液而使握住短剑的手异常稳固。
战士之魂被唤醒,克米尔两手反握短剑,直接向前跳出一步扑在还处于极不平衡姿势的傀儡的银狼背上。
「砰——」
肉体接触地面的声音。
银狼被克米尔扑倒在地上。
银狼因为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平衡,而且被人类肉搏银狼的、不按常理出牌的行动吓到,反应不自觉慢了半拍。
回过神来的同时,银狼准备强行带着克米尔翻身,在身体打算扭动的瞬间——克米尔将双手的短剑狠狠地刺向地面——
「『要塞』。」
短剑剑尖与地面融为一体,克米尔紧握短剑,枷锁一般紧紧将银狼拷死在地面上。
「嗷!」
被克米尔的身体压制,狼嘴正好被克米尔的身体按在泥土里,居然无法完全张开嘴撕裂肉体,身体动弹不得带来的焦虑让银狼怒吼一声,对方的体重,自身的体重,用力点和支撑点和作用力,完全没有可以称得上的用力的点,既无法从克米尔身下溜出,也无法挣脱克米尔的束缚,只能奋力挣扎。
「不可思议对吧?这就是人类,这就是老子比你强的地方!」
计划成功,克米尔咬紧牙根,从力尽的全身挤出力气大笑。
肌肉紧绷,自己看上去好像应付自如的样子,实际上已经快要撑不住这份怪力了,应该说,本来就不可能承受住,这就是,坚韧的精神,自己身为战士的灵魂在燃烧。
压榨肉体,挤出躲在身体角落的力量,全力压向银狼,企图用力量之间的角逐压死被钉在地上的怪物。
一方是被拷死的巨兽,一方是坚韧的锁链。
静态的死斗开始了——
「嗷——!」
身下的银狼突然发出一声怒吼。
瞬间,难以忍受的压迫感冲向自己的腹部。
——这…这是魔法?
无法抵抗这种冲击,克米尔被风压击打向一旁。
银狼全身的毛发竖起,像是在战斗中进化了一般,散发的气息与之前完全不同,再也不是瞄准猎物的凶猛肉食动物,而是一个手握兵器的杀人魔鬼的感觉——充满杀意的集合体。
「可恶,这是,进化了吗。」
需要使用——那个吗?现在用了的话自己就没有再战斗的能力了吧?
「嗷!」
银狼的怒吼从面前传来,思维从脑海中回复到现实,突然感觉到侧面有一个气息。
——还有另一头银狼!
在意识到的瞬间,最初的眼前的银狼消失不见了。
当人意识到『那里』有东西『存在』时,即使是那边没有东西也会产生『有某种东西』存在的错觉,就和人在黑暗中,总是会萌生出并不存在的幽灵的想法一样。
在感觉到气息的瞬间,开始在至今为止的经验中高速搜索最适合的应对方法,但是——
来不及了。
「砰——」
银狼的一击让脑子晃动着,意识像是被切断了一样飞向远方,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,脚步也变得虚浮无法站立。就像在头脑中的气球破裂般,鼻子深处涌出热气——昏迷的前兆。
不能倒下。
脚掌离开地面的话,就无法反击。
不能倒下。
自己还有没有做的事情,不能就这样停留在这里,至少,自己不能败给这头畜牲。
扭曲的视野变暗,没有可以看清的东西,只能靠脚底传来的触觉才有自己还存活着的实感,脚向地面用力的瞬间,膝盖传来了冲击。
「呼——」
再怎么岔开双脚试图站稳,能够弯曲的关节被踢到时,膝盖就垮了。
接着背部传来冲击感,头不像样的直接陷入泥土,头部的突然震动将本就即将陷入昏迷的意识拉扯的更远。
不能这样。
不能再保留了。
勉强移动舌头,将提前准备的『魔涌』吞入腹中。
「扑通,扑通。」
心脏传来了剧烈的跳动,接着,同样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。
眼珠像是要从变红的眼眶中飞出来似得,全身都好像在随着心脏的悸动而膨胀着。
「恩……呼……」
为了抵抗难耐的疼痛而咬紧牙齿,全身的毛孔打开,一切似乎变的无所谓起来。为了从困境中逃脱,肌肉发出了超出界限的悲鸣。
啪咔。
仿佛听见了某种声音,这究竟是自己身体传来的骨折声还是理性的禁锢被挣断的声音呢?
感觉不到疼痛,全身涌起了力量。
「啊,啊,就是这样,就是这样啊!!!!」
颤抖的手从小腿上抽出附加了『锐刃』魔法的短刃刺到银狼的身前,完全没有杀气的试探性攻击,很自然的被银狼躲过。
接着,以腰为轴回转身体,将短刃的轨迹变为横切。
没有必要一击即中,只需要多次执拗的重复对方讨厌的事,不断地重复,在对方烦躁的失去冷静,变的即便是用强硬的手段也要追求了结的瞬间,故意制造空挡让对手攻过,最后给予对方致命一击。
追根究底,刀刃战的根本就是在比拼耐心。
不断地重复着空挥与躲避,等待银狼进攻的那一刻。
但是,这种道理,银狼也像是知道了一般,故意装作忍耐不住消耗战,攻击进来,然后在突入怀中的瞬间掉转狼头,用牙齿咬住回转的刀刃。
「铿!」
咬合的牙齿与钢铁铸造的刀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,再次进入了角力状态。
将踏出的腿回收半步,交替轴腿,企图甩开银狼,而就在此时,银狼松开咬住的刀刃,像是在空中借力一般用力在半空一踏,从手臂的下方钻过,撞向自己的腹部。
「唔唔!」
被钢铁般坚硬的头部撞击,身体的内脏发出悲鸣、无论是嘴巴还是鼻子都喷出胃液。
要是在这里膝盖软倒着地,被打倒的话,一切就完了。
感觉到全身都不舒服的开始起鸡皮疙瘩,但是无法止住倒下的感觉,只能在倒下的同时不停挥刀。
「哧!」
施加了锐刃的魔法切中了某种东西,与此同时,自己也倒下了。
但是——脚边实际上是比后背更难对付的死角。
如果是人类从上方攻击的话,会使姿势过于不稳,而对于银狼来说,咬下的同时很有可能被刀刨开脖子或者腹部,用身体撞击则有可能让脚被斩断,不管对于什么生物,如果脚被斩断的话,就算是舍弃掉所有的东西,都只能保持和『危险』的距离,而不能远离『危险』。
被刀刃砍中的银狼再次冲过来。
逆流的胃液烧灼着鼻子和喉头、不知不觉流出的汗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,看准眼角捕捉到的银狼的四足挥舞着短刃。
「呼。」
被避开了。
但是,瞬间改变姿势的银狼平衡应该会崩坏,怀着一缕希望抬起头,眼前出现了再次跳来的银狼巨口中凝聚的魔法。
啊啊,既然自己都能在回避的时候挥刀,那么对手也能在回避的时候施放魔法吧?会不会击中不是问题,魔法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最有力的武器。
下意识的扭转身体躲避。
「——呼——!!」
为了躲避魔法,强行扭动脖子。无色的气浪从眼角擦过,魔法绽放开来,将脸上的皮肤挖去了一块。
再次回收手臂,短刃向回收拢——被躲开了。
但是这足够了,自己想要的只是能够调整姿势的时间,可惜,银狼并没有要让自己如愿的意思。
「呼。」
一发魔法再次袭来——
另一只手好像握住了什么东西——之前丢掉的破损的铠甲,一把转过,挡在自己身前。
自己被击中了。
但是并没有带来有效伤害,顺势将挡住魔法的铠甲丢向银狼的方向,被丢弃的铠甲,像是飞镖一样旋转着向银狼的方向飞去。
很自然的被躲开了,但是自己也有了再次站起来的机会。
这只畜生的行动和熟练的战士一样……连自己的攻击都能预测中,进化带来的影响居然连智慧都可以提升吗。
——既然如此,只能以对方想象不到的不正经的方式进攻了。
气势发生转折。
「老子上了!」
弯曲踏脚的膝盖,用半身从侧面欺入对方的怀里,跑步的速度,这是从小时候就锻炼出来的。半身滑入后,强行撞开对方的身体进行突袭——就像是流氓在打架。
一只手卡住脖子,另一只手按住咬向自己的狼头,强行弯过。
「砰。」
狼嘴聚集的魔法弹同时命中自己和银狼的腹部。
「嗷——!」
「咳、咳。」
银狼的眼里迸射出疯狂,鲜血不停的从腹部流下,因为伤口太大,血流的过多,肌肉的爆发力直接被夺走。
「怎样,血流让脑子意识模糊的感觉,老子这边可是在拼命啊!」
银狼无法再灵活的移动,挣扎着企图从克米尔狂暴的巨力中逃脱,可惜,并不能实现这个愿望,只能再次在嘴里聚集魔法。
「准备晚了!再见吧!」
猛然越过银狼的背,从侧面将短刃插入银狼正在凝聚魔法的巨口。
「扑。」
刀入血肉的声音,缓缓地,银狼的双眼失去光泽,逐渐软倒在地。
「呼——呼——」
接着,克米尔脱力的直接躺倒在地上,失血过多和『魔涌』带来的副作用让意识陷入黑暗,再也没有心思去管其他正在战斗的士兵……
只有远处传来隐隐的打斗声…..
「城主大人,城主大人?」
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,克米尔缓缓睁开双眼,眼前的是每天醒来都会见到的帘幕。
「又是梦吗……」
「今天是唯一神大人神像完成的日子,您之前说要去亲自主持的……」
「啊,啊,是啊,你先出去,我一会儿就来。」
「是。」
即使是吃了『魔涌』也才勉强打赢一只银狼吗……不知道艾菈小姐是怎么只用腿被划伤的代价就打赢的啊……果然,还是要谢谢唯一神大人吗……
想到这里,脸上的遗憾逐渐变成微笑。
「嘛,既然已经过去了,也就不用纠结了吧,接下来最重要的还是唯一神大人的神像啊。」
克米尔穿好衣服,打开房门,迎着转入秋日的阳光走出房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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